第33章 第三声相公(1 / 1)

第三声相公

雷雨交加的午后, 突如其来的强风将门给吹开, 吹灭了用以照明的蜡烛,门板随着劲风不时摆动, 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

僧人们有的忙去掩好门窗,有的为蜡烛点上烛火,在这样的气氛下见到了明,蒋妙双咽了口唾沫, 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几步,朝他轻轻点了点头当作行礼, 便打算离去。

吓死她了!

这样的天气, 了明站她旁边时天空还刚好闪过一道闪电, 要不是蒋妙双强行闭紧自己的嘴, 肯定放声大叫。

好好的一个和尚, 为什么要做恐怖片般的出场方式呢!

蒋妙双强烈控诉, 却也只敢在心里腹诽, 面上没敢表现出来。

在她即将经过了明身侧时,了明开口道:“施主所愿,必能成真。”

蒋妙双停下脚步, 干笑几声,“承大师吉言。”

刚刚她讲的话肯定被听去了!幸好她方才没多嘴说些别的。

蒋妙双庆幸无比。

“干涉了旁人的命运, 自己的命格也终将有所变化, 去或留, 端看施主的选择。”

原先很想遁地消失的蒋妙双听到了明这么说, 愣了愣。

这话听着, 像是看出了她的来历,难道了明真是有些道行的?

蒋妙双怕归怕,可是有回现代的线索这一点对她实在是太大的诱惑了,仍硬着头皮问道:“也就是说,我能够回去原本的地方对吗?”

她是想回去,可一直苦无方法,还想过是不是这个身体寿命将至后自己就能回去,可不是百分百确定的事情,万一她自己也一起死去,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蒋妙双眼睛一亮,这也就是说有希望!

“那我要怎样才能回去呢?”

知道自己还有回去现代的可能,蒋妙双顿觉自己的胆子大了几分。

当时她是看书看着睡着后穿越的,那么穿书之后,她又该怎么回去?

蒋妙双期待地看着了明,顿觉那满是皱纹的脸看着也和蔼了几分。

“这就要看施主怎么选择了。”

蒋妙双:“……”

这有讲跟没讲还不是差不多?

结果后来了明一直鬼打墙,不论她问了什么,就只有“阿弥陀佛”和“出家人不打诳语” 这两句翻来覆去,知道自己再问不出什么,蒋妙双也只能道了声谢后失望地离开。

回去的路上蒋妙双一直在思考方才跟了明的对话,没有注意到了明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瞧。

了明看着蒋妙双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突然开口:“人已离开,施主何时才要现身?”

空无一人的大殿只余了明一人,话落片刻,云琛从柱子后方出现,一张脸因着光线昏暗的缘故,隐在黑暗里。

“你们的谈话,是何意?”

顿了顿,云琛再问:“原本的地方,又是哪里?”

跟着蒋妙双过来,却听见了让他摸不着头绪的话。

不,也许在更早之前他就该注意到了才是。

中秋那日,蒋妙双于天灯上所写的,关于“回去”的愿望,可不就和今日所言息息相关?

了明没有正面回答他,反倒说了:“施主所念,勿造杀孽,心之所想,便可如愿。”

语毕,独留云琛一人和堂上露着慈悲微笑的大佛在大厅里,一人一佛,相对无言。

***

夜里雨便停了,第二天一早太阳升起,若不是地上未干的积水,昨日的狂风暴雨简直像是假的一般。

蒋妙双昨日跟了明谈过话以后,夜里妥妥地失眠了。

在寺庙里又不便喝酒助眠,况且现在她对酒也有了免疫力,一沾床就睡的效果渐渐失效,每日都要再多滚个好几圈才能入睡。

她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地上了马车,一上去就将头倚着车壁闭目养神。

雇来的马车数量不够,他俩在外又是以夫妻身分同行,自然也就坐一辆车。

云琛侧头看着蒋妙双的睡颜,她的睫毛很长,闭眼后更是明显,在嫩白的脸蛋上打出一道阴影。

昨日他让鹿鸣将蒋妙双掉了的耳坠给送回去,此刻她莹白的耳垂上挂着的,正是那副耳坠,正随着马车的移动,小幅度地晃动着。

昨夜,失眠的人不只有蒋妙双。

云琛想事情也想了半宿。

根据目前他所得知的消息,猜测出来的,兴许真如蒋妙双喝醉时自己所言──她不是蒋妙双。

性格不同、字迹不同、对于自己的名声也不看重,加上又心心念念想要“回去”,人都在国公府为何还念叨着回去,原因他总算是想明白了。

因为她本就不属于这里。

可,这事可能吗?

云琛对此存疑,奈何种种迹象都昭显出蒋妙双,确非“蒋妙双”。

那日夜里她在自己掌上所写的,她说,她的双是写作两个“又”字,也难怪她在练字写到“双”字时会是那般吃力,因为还真的是头一回才写的字。

既然她是另一个蒋妙双,那原本的那个呢?

不能……永远只有现在这个蒋妙双就行了吗?

车夫吆喝一声,马车启程,下过雨的路面经过短暂的日照还是颇泥泞不堪,车身晃动,蒋妙双靠在车壁上的头磕磕碰碰,拧起眉嘟囔了一声,云琛伸手刚要护住她的头,马车恰好转弯,车身倾斜,蒋妙双的头一歪,靠在了云琛的肩上。

云琛动作一僵,看着蒋妙双自己给自己调整了更舒适的位置,眉头也松了开来,嘴角微微上扬,似是觉得这位置不错。

云琛失笑,收回自己的手,虽跟他原先预计要做的不同,不过……这样也挺好。

既然她来自不同的地方,是否知道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是否,因为知道了他是太子,才百般讨好自己?

云琛不晓得自己该不该问,一旦问出口,蒋妙双对他的态度又会怎么改变?

她想回去,但,他却希望她留下。

到了城门口,马车停下,鹿鸣让其他下人备好轮椅,开了车门就要让人上去将云琛扶下车,结果门一开,鹿鸣看清里面的景象后表情像被雷劈了一般,又赶紧将门掩上。

云琛和蒋妙双,头靠着头,睡在一块儿!

就像真正的夫妻!

鹿鸣心里疯狂大叫,他们带来的这些下人也都是国公府上的,外人以为他俩是夫妻也就罢了,他们可都是清楚车里的这两位,是亲兄妹!

鹿鸣登时就有些发愁。

从以前他就觉得大少爷和二小姐太亲近了,之前外头的那些风言风语他也是听了几句,现下看来,瞧他们这样子,也难怪会被传得那般难听。

云琛原就只是闭着眼睛假寐,鹿鸣关门时他就已经睁开了眼,侧头看蒋妙双睡得香甜,睡了这一路,也该够了,再睡夜里又要再失眠,便轻声唤她,“蒋妙双,该起了。”

被轻轻拍了拍头,蒋妙双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瞧见云琛的脸就在自己面前,吓了一跳,往后一缩,却没意识过来是在车内,后脑勺撞上了车壁,发出“咚”的一声,疼得她瞬间清醒。

“哎哟,我的头……”蒋妙双揉着头,看着云琛的目光有些哀怨,“你怎么靠我靠那么近呀,吓我一跳……”

正伸出手想替她揉的云琛眯起了眼,将手缩回,淡淡地道:“蒋妙双,是你自己靠在我肩上睡的,怎么?睡饱了就不认人?”

蒋妙双动作一顿,只见云琛故作困扰地按了按自己肩头,“唉,被当枕头枕了一路,肩膀酸疼不说,还得被人这般冤枉……”

蒋妙双瞬间换上了一副面容,伸出双手给云琛捏了捏肩,“哥,呃不是,相公,这样的力道可还成呀?”

极尽谄媚。

云琛深知她这爱卖乖的性子,原就只是说笑的,再者女子的手劲不大,与其说要替他按摩,不如说是在搔痒痒,一点帮助也无。

“好了,倒是你,刚刚撞那一下还疼不?转过来我替你看看。”

蒋妙双从善如流,转过头去,“是不疼了,应该也看不出来,都被头发给盖住了。”

云琛一看还真是,见没有明显外伤才放心。

两人在车内磨蹭了好半会儿才叫了鹿鸣开门,鹿鸣全程垂着头不敢看着他们,就怕又看见什么冲击心脏的画面。

云琛被扶着坐上轮椅,蒋妙双则是戴上帷帽后才下了车,她推着云琛的轮椅,问:“是约在城门处见面吗?人长什么模样呀?”

“他们说会主动来找我们,毕竟我这样还是挺醒目的。”云琛苦笑。

可不是吗?戴面具又坐着轮椅,他自己就是最显眼的,让人一看便知。

鹿鸣到路旁的茶肆去买茶水,端回来的路上托盘上的一杯水却被一个衣着破烂的老乞丐给顺走,仰头喝得一干二净,鹿鸣头一回见到这般无赖,瞪大双眼呆看了好半晌后才“啊”了一声,抗议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呢?要喝不会自己买去?”

“哟,你这小伙子好手好脚的,老头我喝你一口水又怎么了?”老乞丐相当理直气壮。

他们的骚动云琛这边很快注意到,不用他说蒋妙双就已经推着他的轮椅往那方向过去,“咱们过去瞧瞧。”

语气竟还有几丝兴奋。

云琛当她是爱看热闹,笑了笑,便随她去。

知道这段剧情的蒋妙双心里那个激动,他们听鹿鸣说清始末后,云琛抬了抬手,“不过就是一杯水,无事,再买便是了。”

鹿鸣还想抗议,老乞丐笑道:“嘿,还是这小子上道!再给杯水喝喝呗!”

云琛刚要开口,他们后头却传出了一个声音,“师父,您怎么又穿成这副模样?等等蒋公子找不到人可怎么是好?”

那老乞丐很顺手地又顺走了鹿鸣的茶水,喝完之后用下巴点了点云琛的方向,“不用找了,人在这儿呢。”

蒋妙双和云琛对望一眼,听他们俩的对话,也猜出了来人身分。

***

他们一行人来到城外一处简陋的草堂前,长相平凡的少年对他们行了个礼。

“师父他老人家玩性大,还请诸位见谅。”

少年长得很普通,隐没在路人中都会被淹没的那种,并不是会给人留下特别深刻印象的长相。

虽是如此,笑起来的时候却会露出一对虎牙,也算是全身上下唯一引人注目的点。

“哪里。”

早在云琛下马车时,罗神医就给注意上了,这才故意使坏,想捉弄他身边的小厮。

“还未做个介绍,我是罗神医的徒弟,名唤罗轩,直呼我名字就成。”

相比罗神医,罗轩显得有礼得多,不过谁让人家是神医呢,有几分古怪脾气也是可以理解的,云琛和蒋妙双二人都不在意。

倒是一旁的鹿鸣蹲在路边有几分嫌弃,小声嘀咕:“什么神医,神偷还差不多……”

他还在介意被顺走的那两杯茶水。

他说的小声,霓画在一边却是听得一清二楚,“你小点声,别囔出来,不然往后遭罪的,可是大少爷。”

虽然她心里也是认同鹿鸣所说的话,不过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

鹿鸣也就只是抱怨几句而已,闻言忙闭紧了嘴。

他们在外这些日子反而熟识许多,主子们都凑在一块儿,他们这些下人一来二往的也就没有以前的拘谨。

而霓画不比悦书那个性子古板的,平日里无关的事要悦书多说一句都难,霓画与她截然相反,跟鹿鸣年纪又相仿,两人反倒能说到一块儿去。

“话说回来,你觉不觉得大少爷跟二小姐,有时候看着……就像真正的夫妻啊?”

这话鹿鸣在心里已经憋了很久,一直很想找人倾诉来着,他也知道这事不好乱说,思来想去,只有跟他处在同等位置的霓画是最适合的人选了。

“说什么呢?这话你要敢跟其他人说,信不信我抽死你?”霓画龇牙咧嘴地恐吓他。

这可关乎蒋妙双的闺誉,万一这话流传出去,事后被悦书知道还跟自己有关的话,国公府的这份活儿她就别想要了,更别提还不知要被悦书怎样惩罚,光想想霓画就冷汗直冒,坚决不肯谈论这个话题。

“我就只是问问而已嘛……”鹿鸣抓了抓头,也不知道霓画会有这么大反应。

霓画瞥了他一眼,再看向那头相谈正欢的三人,戴着帷帽的蒋妙双和坐在轮椅上的云琛站在一块儿,哪怕远远看着,都能感觉出两人之间的氛围与他人不同。

其实鹿鸣所说的她又何尝没注意到,只是主子间的事,却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能置喙的。

他们这两头聊得热火朝天,罗神医已经换好衣服出来,没了那身破烂衣裳,看起来倒也有几分人样。

“唉,我这草堂地小,容不下你们这么多人啊!要治疗的话,还是找个僻静点的地方为妙,蒋公子,你说是也不是?”

云琛点了点头,不慌不忙地道:“神医说的是,我已派人租下城里的大院,若准备妥当,我们即刻便可出发,随时都能入住。”

罗神医点点头,很是满意。

“我就说你这小子挺上道,那走走走,咱们住新家啰!”

说完,自己率先登上马车,留下罗轩无奈笑着同他们拱手行礼,嘴里无声说着:“见谅。”

鹿鸣很是无言地看着这赖皮神医的背影,大大翻了个白眼。

……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

这人真是神医没错吗?不会是来骗吃骗喝的吧?

只能说鹿鸣怀疑的不是没有道理,往城里去的时候,蒋妙双询问罗神医有关云琛病情的事宜,却被他岔开。

“唉,看病也得需要体力,肚子空空地都唱起了空城计,哪来的体力干活儿啊?”

这么一说好像也是,云琛让另个下人先去酒楼订一桌酒席送到府里来,怎么着也得好好招待罗神医一番。

罗神医非常满意,看云琛的眼神那是越来越顺眼,连说了三声“好”字,之后不管他提出了要睡一觉再看病、要院里最好的院子等等,云琛都顺着他的意。

蒋妙双看书时虽早知这神医脾气,实际亲眼见了还是不由得憋出了一句:“……真是个妙人。”

也亏云琛耐性好,竟是从未对他的要求红过脸,说是有求必应也不为过。

下人们忙将箱笼归位,蒋妙双趴在桌上,双手交迭在下巴下,很是八卦地问:“怎么我看相公你做得挺熟练?该不会以前也像这样讨好过谁吧?”

对于神医提出的各项要求眉头也不见皱一下,这心理素质是真好。

由于他们在神医面前还是以夫妻相称,自然又住在同个院里,只是有了船上的教训后,云琛说什么也不愿跟蒋妙双同房,这对他于身于心无疑都是一场折磨。

云琛听蒋妙双这话抬了抬眉,“你这话,怎么听着跟吃醋似的?”

顿了顿,云琛又加了一句:“……娘子?”

鹿鸣和霓画对视了一眼,忙垂下头去当鹌鹑,而蒋妙双自己也愣住了,压下心里的异样后笑出声:“相公,你也学会打趣人了?这可真不容易!”

见蒋妙双没有什么反应,云琛颇有些失望,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想将话说开,免得蒋妙双误会了他。

“从前我最小的弟弟……邻居的弟弟,我带过一段日子,他年纪小,常提出无理取闹的要求,所以我也习惯了。”

这还是蒋妙双第一次听说,是连书里也没提过的剧情,听了大感兴趣,“原来你是将神医当孩子看来着。”

云琛笑了笑,没有回答。

蒋妙双刚想问是第几个弟弟,后来想想云琛又改口说的是“邻居”家的孩子,这话就不好问出口。

云琛的弟弟,那就是皇子了,就不知道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抑或是书中从未出现过的……五皇子?

酒楼的动作很快,他们这边刚整理完没多久,酒席便送了来。

“两位若是整顿好,随时都可用膳。”蒋妙双笑着说道,因为要用膳,此刻她已拿下帷帽,而两人见着她的面容都是一愣。

罗神医经过她身边时感叹了一句:“小姑娘长得不差啊。”

光这一句话就把蒋妙双给噎个半死,笑容一僵。

她还是做妇人装扮,怎么这也看得出来?

蒋妙双惊疑未定,而罗轩则是摸了摸下巴,叹道:“输了、输了!”

摇头晃脑地越过她走了过去,还一脸挫折,直把蒋妙双弄得摸不着头绪。

比起蒋妙双的样貌,更吸引他们的还是一桌的饭菜。

罗神医和罗轩长年生活朴实,平日里三菜一汤已是极奢侈,就没见过摆上满满一桌的酒菜,别说罗神医自己,连罗轩自己看着桌上的菜肴都不禁咽了咽口水。

“请用。”他们的反应让云琛很是满意,笑容也真切了几分。

还不知道要同处一个屋檐下相处几日,若是他们对蒋妙双起了歹意,那可就麻烦万分。

如今看来是他们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罗神医师徒俩对饭菜的兴趣显然比对蒋妙双的兴趣还要来得高,如此,也好办。

自打上桌开始,他们师徒就没空说话,嘴里塞了满满当当的肉菜,罗轩更是抓了只鸡腿就啃,整张嘴吃得油亮油亮的,把蒋妙双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饿多久了?

罗轩看着跟她一般年纪,这里也并不是什么大城,酒楼的厨子厨艺不过普普,他们竟也能吃得仿佛连盘子都要一起吃下去一般。

不论如何,跟食量好的人一起用饭就是胃口也容易打开,他们人不多,也就没刻意分开男女,蒋妙双和云琛互相给对方夹菜,饭都不知不觉比平时多用了半碗。

罗神医眼神一闪,放下手里的饭碗改端起酒杯,叹道:“有了美食怎么不能没有美酒?有了美酒却又少了美人……可惜呀,可惜。”

他说着这话,眼神却一直盯着蒋妙双的方向,云琛脸色一黑,握着筷子的手紧了又紧,而忙着啃鸡腿的蒋妙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将鸡腿放回碗里,拿帕子擦了擦嘴。

“要帮忙倒酒是吗?”

蒋妙双知道这神医又在故意刁难,可是为了让他替云琛治疗,他们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蒋妙双才刚要起身,就被一旁的云琛制止,“你坐好。”

于是她又乖乖坐了回去。

云琛已经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一双锐利的眼扫向罗神医,沉声道:“这是我的妻子,请神医自重。”

鹿鸣和霓画站在后头双双瞪着他,也不理会云琛说的是什么,罗神医这话就是在侮辱他们英国公府,连罗轩也没好意思再吃下去,小声对罗神医说:“师父,这就是您不对啦!”

何等冒犯?

发现云琛也不是什么好揉捏的性子,罗神医笑了笑,自己倒了酒,仰头干杯。

“说笑的呢,看你们还真当真了?吃饭、吃饭!”

罗神医自己找了个台阶下,餐桌上才以缓慢的速度恢复欢声笑语,只是听着比之前勉强许多。

吃饱喝足后,罗神医终于开始进入正题,要求先看看云琛的情况,蒋妙双则指挥下人收拾碗筷,扭头看见摊在位置上一脸幸福的罗轩,拍着肚子还在回忆菜肴的美好,蒋妙双暗自觉得好笑。

因为多看了一眼,蒋妙双注意到他脸上,尤其是嘴边的部分肌肤起了皱折,好奇问道:“你的脸怎么皱起来啦?”

罗轩抬手摸了摸,还真是,干脆就把皱折处撕开,蒋妙双吓了一跳,登时瞪大了双眼。

“既然你自己都长这副模样了,我也没必要再戴这玩意儿……”

罗轩从脸上取下的,竟是一张人.皮面具!

而更令蒋妙双惊讶的,却是他的容貌。

“你……”

罗轩的年纪和蒋妙双差不多,少年面孔唇红齿白,容颜昳丽,一双桃花眼生得极好,若非突出的喉结昭显他的性别,就凭那张雌雄莫辨的脸蛋,说他女扮男装,蒋妙双也会相信。

“你这也长得太好看了吧?”

蒋妙双发自内心称赞,罗轩的长相可说是她穿书以来见过最出色的一个,阴柔的长相,温和的眉眼,放在他们那时候,简直是花美男男星之最。

“哪里、哪里。”罗轩摸了摸后脑勺,不太好意思地笑道:“夫人长得同我一般好看。”

这话听着有意思,通常谦虚一点的回答是:“哪里,你长得比我好看多了。”云云,罗轩这回答显然是对自己的样貌极有自信。

“既然长得这般好,为何还要掩住面容呢?”蒋妙双不解。

罗轩将身子探向前,笑眯眯地反问道:“那夫人又为何遮掩面容呢?”

蒋妙双一顿,随后明白了他的意思。

罗轩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叹道:“这长得太出色也是烦恼,之前曾碰过不知哪来的纨绔,见了我的真容,非要把我买回去当娈童不可,后来搞了这人.皮面具,这事才消停些。”

语气困扰,可表情全然不是这么回事,若非蒋妙双会错意,罗轩说这话时似乎还颇洋洋自得。

于是蒋妙双登时确定了,这人就是个自恋的。

听到他说起面具,蒋妙双也来了兴致。

“你说的那个面具好用不?我也想弄一个。”蒋妙双很眼馋。

不管是什么年代,男男女女长得太出众都不是什么太好的事,原身唯一的优点就是长得挺漂亮,只是这唯一的优点在蒋妙双看来却是大大的缺点,起码出门在外就不是很方便。

“好用归好用,就是从外头碰不得油,这些年来我跟师傅也只寻到了这么一张,并非常见之物。”

刚才不啃鸡腿啃得太欢快,油都给蹭脸上去?换作平日粗茶淡饭,哪能这么容易掉?

人家都这么说了,蒋妙双也知道这□□怕是极罕见的,否则真要成烂大街的货,这世道还不知得乱成什么样。

他们这里针对人.皮面具的事聊了起来,而另一头的厢房,云琛和罗神医相对无言。

罗神医刚才喝了不少酒,云琛哪怕离他至少有三步远,都能闻到他身上满身的酒气。

人人都夸他医术好,可此刻,云琛却对此存疑。

喝了酒会影响判断,至少他就没看过有哪个医者,是在喝了酒后才在诊断病人的。

罗神医察觉到他的视线也不说破,自顾自地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阴阳怪气地道:“郑家小子求我诊治的对象,我思来想去,也就只有离宫的那一位……”

话落,果不其然收到云琛警告般的眼神,罗神医见状摆了摆手,“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只负责治病,就算是天皇老子,充其量也是我的病人,不该说的我不会说出去,老头子我还想多活几年。”

要不是欠了人家一条命,罗神医也不想接下这烫手山芋。

“你那毒我多多少少从郑家小子那儿听了些,具体的还是你自己亲口来说。”

尽管知道他贵为太子,罗神医的态度还是那样,倒是比他口中的“天皇老子”还要嚣张。

云琛:“……”

要说起中毒的始末,就要从四年前那场事件说起,当年云琛因此失了母后,也失了健全的体魄,要他亲口来说,等同于要他回忆那整件事情的始末,他每晚每晚无止尽的梦魇……

想到这里,他蓦然一顿。

他似乎,已经有一段时日,不曾梦过当日相关的梦境了。

尤其是跟蒋妙双睡一块儿的时候,别说噩梦,他根本连入眠也未曾,后来将她赶到其他房里去,睡是能睡了,可梦里的却不再是日复一日的梦境,而是梦里梦外,全是蒋妙双一人。

一想到她,他眼神变得柔和,哪怕不用亲自看见她本人,她的一颦一笑,微笑时眼睛弯起的弧度,他都能清晰地回忆出来。

要成为配得上她的人,方法只有一个。

──用自己的腿,走回该属于他的位置。

云琛沉默了许久,脸色变换,罗神医都快等到不耐烦了,他才缓缓道来。

“四年前,我宫里的宫女勾结外人,将南羌那儿培育的毒花,引进东宫……”

云琛启唇,以为自己已经放下,却原来亲口道出这些事情时,心里还是会有波澜。

他对身边的下人向来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做得好便赏,做不好领罚,他那时年纪小,看不懂宫女眼里的情意,看懂了也不打算搭理,长久的忽视下,她却因而生恨,勾搭上了其他的主子,擅用自己的职权,将那盆花给混进东宫。

皇后喜菊,特别钟爱瑶台玉凤,那盆南羌来的花形态颜色与它极为相似,皇后来过东宫一趟,见了一眼便喜欢上,云琛见母后中意,身为人子,自然是献了上去。

“那花在南羌名为‘白仙’,在他们的信仰里,人死后,身体便会被无数穿着白衣的仙人之手重重包覆,直至转生,因此人的尸体通常都是埋于此花下,花朵以人体为养分,久而久之,这花散出的香味若与特殊的茶水相互作用……此人必亡。”

他闭了闭眼。

那宫女得知花被皇后取走,心里一急,直想将花取回,因而露了马脚。

可一切都来不及,那日徐昭仪送了她特意调配的花茶给各宫,其他人喝了无事,唯独皇后喝下后,却是口吐黑血,当他赶到时,瞧见的便是自己母后大睁着眼,倒卧在黑色的血泊之中的模样。

他握起拳头。

背后主使,那宫女即便用尽了极刑,到死前仍未吐露,他们都猜着许是跟三皇子的生母徐昭仪躲不开关系,却奈何没有证据。

那宫女死前唯一对云琛说的,却是自己求而不得的恨意。

他当时恨得不行,就为这种儿女情长的小事就想害人性命,女子的心思直教他避之唯恐不及,从此东宫里宫女止步,只愿意让小太监来服侍他。

只可惜那花在东宫也是待了些时日,云琛自己也是闻了的,那日皇后出事前他也恰好在喝徐昭仪送来的花茶,才刚喝了一口就赶去凤栖宫,然,喝了一口也是喝了,那毒直至几日后才发作,虽不致立即毙命,却让他下肢瘫痪,面容也无法见人。

“这,便是事情的始末。”

说起来云琛自己都觉得可笑,千防万防,自小到大什么样的明枪暗箭没躲过?没料到中招的这次,竟是身边的人背叛他。

一次,便足以让他失去所有。

他冷笑。

罗神医其实就想知道云琛中的是什么样的毒、怎么中毒的,倒没有想到听了这一耳朵爱恨情仇,尴尬地抓了抓脸,说道:“那你将面具取下,我看看你脸的状况如何吧。”

罗神医没话找话。

云琛知道要让罗神医治疗,终得有这一日,他听了也只是稍微顿了顿,不多发一语,便取下自己脸上那遮盖住半张脸的银制面具。

罗神医原本只想粗略看看情况,却在见到云琛样貌时,整个人愣住。

***

云琛和罗神医谈完之后出来寻蒋妙双,还没进屋前就听见她的笑声。

云琛一看,蒋妙双背对着他,正与罗轩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他的表情不由有些凝滞。

以往蒋妙双只围在自己身边,所有的欢声笑语都是只属于他,以致于他忘了,蒋妙双跟旁人也能相处得这般融洽。

从来都不是,单单只对他。

听见声响,蒋妙双转过头,发现是云琛后笑着上前,问道:“神医看了之后怎么样?什么时候开始治疗?”

俨然一患者家属的姿态。

云琛心里颇不是滋味,却也知对方是在担心自己,说道:“明日便开始治疗,具体耗费的日子尚不确定。”

说完,云琛抬眼,却正好与方才被蒋妙双挡住的罗轩对上眼,露出真容的罗轩对他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道:“祝蒋公子早日痊愈,我也会搭把手的。”

云琛见到他的模样,瞪大了眼,蒋妙双离得近,自然把这副姿态给看进眼里,下意识地就以为云琛是被他的长相给惊艳到,才露出这样的神情。

她笑着让开身子,让他看真切些,“你看!这是罗轩真正的样子!之前都戴着□□,还以为他就长着一张路人脸呢!”

云琛又看仔细了些,连罗轩都觉得云琛的目光太过专注了点,忙低下头轻轻咳嗽,想着这人不会觉得自己长得好,就想跟自己拉近关系吧?

原本他还觉得蒋妙双眼睛比自己大、肌肤比自己柔嫩,肤色也比自己白,云琛肯定不将他这种次品给看在眼里,这才安安心心摘了面具。

怎么,难道在云琛眼里,自己竟是比蒋妙双还要出色的吗?

罗轩微挺了挺胸.膛,对于这个认知他很满意,他就知道,云琛眼光不错,他也大方地站起身来,任他端详个清楚。

“你说你叫罗轩?那,你的轩,是哪个轩?”云琛听见自己哑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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