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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 64 章(1 / 1)

蓁蓁心里存着这事, 却一如往常和皇帝过着惬意的日子。她在皇上跟前是半点都没露出异样来。秋华看在眼中心里自然是十分感慨的,主子娘娘养育的蓁蓁是真得长大了,再不是当年慈宁花园那个安嫔棒下惊惧交加的小丫头了。

九月十五,皇帝因地动未息,亲祀天坛, 斋戒三日, 并搬到了斋宫斋戒向上苍祈祷。他记挂着蓁蓁的身子便留了翟林和高德昂两人在昭仁殿照看蓁蓁。

这天午时刚过,蓁蓁正从午睡中醒来,苏麻喇姑便不期然地来了, 她站在她床前笑吟吟地对她说:“老奴伺候贵人梳洗。”

“大姑姑, 怎么敢劳烦您……”

蓁蓁素来最是亲近苏麻喇姑,说话时候难免就多了那么几分撒娇的语气。

苏麻喇姑也没多说什么, 她扶蓁蓁起来,亲自给她梳头上妆, 又指挥着音秀给蓁蓁换了一袭湖蓝绣兰花便袍。她手脚麻利,动作极快,中间却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蓁蓁对此疑惑不解, 她悄悄使眼色给音秀希望音秀能给她透露个只言片语的, 没想音秀暗暗摆了摆手, 意思她也不知情。

苏麻喇姑见蓁蓁打扮妥当, 才引她起身,她直到此时此刻方才将自己的来意吐露:“太皇太后请您。”

轿子已经等在外头, 苏麻喇姑扶蓁蓁上轿后便让他们起轿。四个太监抬着蓁蓁走得又稳又快, 等帘子掀开, 蓁蓁却发现并不是到了慈宁宫前,却是慈宁花园里的一处庭院。

太皇太后正坐在庭院中赏菊,蓁蓁上前依礼下跪请安,苏麻喇姑扶她起来,太皇太后挥了挥手让身边的宫女太监都退出了庭院。

蓁蓁先前从未和太皇太后单独共处一室过。面对这位历经三代皇帝的天下第一贵妇,她打心底感到不安和局促。不仅仅因为她是这个后宫最尊贵的女人,还因为主子娘娘的往事让她知道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的手腕。

“之前的事,苏麻喇姑都告诉了我,皇上如此不如意之时能够在你那儿安稳一会儿,后宫中需要有皇帝能得歇息的地方,你做得很好,很难得。”

太皇太后说的是纯王薨逝之时的事,蓁蓁屏息恭敬回道:“这是臣妾的本分。”

太皇太后含笑看着她:“当时你生小阿哥的时候,我还怕你不懂事转不过弯来,到是我看错了。你能将自己摆在该摆的位置上,便自有你自己的福气。”

“臣妾不才多亏有太后娘娘指点。”蓁蓁怕得很,只敢看着脚尖回话,“臣妾知道当时莽撞无知,冲撞了圣上,请太皇太后恕臣妾当时鲁莽之罪。”

太皇太后轻笑了笑:“能转过来就是好孩子,你主子孝昭皇后当时去的急,你一时想不开也是你忠心的缘故,在这宫里甚为难得啊。”

听太皇太后轻轻巧巧就提及皇后的暴亡,蓁蓁的心跟着一抽是说不出的滋味:“是,皇后娘娘待臣妾恩同再造,臣妾除了一腔真心再没有什么能给娘娘的了。臣妾谢太皇太后能体谅臣妾对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

“我体谅你,可总有人不体谅你。你转的过弯来,却是有人迟迟想不开,以至于走了大弯路了。苏麻喇姑。”太皇太后从旁抽出一本折子,交给苏麻喇姑,由她递到蓁蓁跟前,蓁蓁见折子外壳上盖着内务府的印章一时不敢打开。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看吧,迟早都要知道的。”

蓁蓁翻开看了一眼就倒抽一口冷气,她猛地抬头问:“龄华还在宫里?”

“是。”苏麻喇姑从旁扶住摇摇欲坠的蓁蓁,“你主子娘娘的丧礼之后她没有出宫,还拒了高家的婚事,后来就一直在景阳宫做些粗活。”

蓁蓁不敢置信,她看了看苏麻喇姑,又看向太皇太后,她多希望这是这两人和她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景阳宫,她在景阳宫!她这一年就和我一墙之隔?”

“不止是一墙之隔,她一直看着你,盯着你,直到那天……”苏麻喇姑的话戛然而止,其余的都早已写在了内务府的折子里。

“是她放的火?她,想杀我?”蓁蓁一字一顿地问。

“是。”

“我和她多年情分,她恨我恨到要杀我?”

“是不是恨,你自己去问她吧。”太皇太后从榻上站起来,苏麻喇姑忙扶住了她“我知道她和你是故交,你们在孝昭皇后跟前情谊匪浅,所以这事我留给你,人就在旁边的围房里,怎么处置都由你。”

蓁蓁愕然地看着太皇太后,心里一片空空荡荡的。

“孝昭皇后将你护得很好,你懂事聪明也很得体更重感情,你这样的性子伺候皇上我很安心。只是孩子,光是这样还是不够的,皇上已经同我说了,你如今又有了身子,这个孩子皇上打算让你自己来养,我思虑再三后还是允了。你要好好想想你是不是有能力护得住你肚中的骨肉,当得起这个母亲。今日龄华纵火有皇上救你,如果来日别人加害于你,而皇上救不了你了,你能救你自己和你的孩子吗?”

太皇太后朝苏麻喇姑看了一眼,苏麻喇姑从怀中摸出一白色瓷瓶轻轻搁在小桌上,“后面的事情你自己决定吧。”

太皇太后说罢不再看她一眼,径直扶着苏麻喇姑走了出去。秋华过得一会儿才进来,见蓁蓁手里握着个什么站着不动,脸色煞白,秋华心一沉问:“怎么了,太皇太后唤你来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蓁蓁闭了闭眼,“那日的火,是龄华放的……”秋华捂着嘴硬生生把自己的惊叫憋了回去:“老天爷!她没出宫?她这一年都在哪?”

蓁蓁的唇哆嗦了一下,“她在景阳宫,一直都在,一直在那看着我们……不,看着我。”

秋华如遭五雷轰顶,脸上血色顿时,好半天才喃喃道:“她怎么这般糊涂,这般糊涂啊。高家,那高家的婚事呢?”

“自然是退了……”

蓁蓁喃喃说着摊开自己的手,冲着手心里的白瓷瓶发愣,“这是什么?”秋华一把抓过瓷瓶就要扒开塞口,蓁蓁按住她的手,眼神空空洞洞的。“你别碰,这是毒药。”

秋华身子晃了晃,“太皇太后要赐死她?”

蓁蓁闭上眼一语不发,秋华急得握住她的肩追问她:“太皇太后到底怎么说,您说话呀,您说话呀……”

“我不知道!”蓁蓁尖叫着甩开秋华的手,低头抱住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嚎啕大哭,“这是龄华啊!是龄华啊!”

蓁蓁没有立刻去见被关着的龄华,也不理会焦急的秋华,蓁蓁而是回到了乾清宫里把自己关在了昭仁殿的龙床上,她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只抱着自己的肚子躲在角落里发呆。

秋华素来是个坚强的人,然而自从听蓁蓁说了龄华的事她再也忍不住了,主子死了,她守了寡,蓁蓁又进了后宫,她心底一直有个小小的愿望,小小的希望,希望她们四个人里至少龄华是能过幸福的日子,代替她,代替蓁蓁去完成主子的梦想,然而如今这个希望竟然也破碎了。她知道自己应该先坚强起来,可她一看就蓁蓁失魂落魄的样子她便是泣不成声。

翟琳和高德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两人去了一趟慈宁宫后回来一个不说话一个默默地掉眼泪。原本秋华还能劝慰蓁蓁几句,如今她指望不上了,只能靠自己了。两人进殿看了好多回,也劝了无数回请蓁蓁进膳,蓁蓁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深夜,秋华先冷静了下来,她到底还记挂着蓁蓁如今是有双身子的人了,努力打起精神去小厨房下了一碗面。她红着一双眼睛给蓁蓁端了碗面来,“好歹先吃些东西吧,要是想不明白,咱们就明儿再想。”她试着平静,可说到这,忽然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一碗面从热到冷,最后面汤都干了,蓁蓁一口都没动过,她的手一直没有离开隆起的腹部,明黄的盘龙印在她血红的眼睛里,忽然间变得张牙舞爪,像是地狱来的恶鬼可怕极了。

当昭阳升起的时候,蓁蓁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秋华姐姐,我该当如何?”

秋华听到这句话,扑通跪在了地上痛哭起来:“她是龄华啊!”

“我知道,所以现在是蓁蓁在问你,我该当如何。”

秋华捂着嘴一直在摇头,蓁蓁又问:“好,我换个问法,现在是吴贵人在问你,我该当如何?”

秋华的眼睛充斥着挣扎和悲伤,最后她说:“她犯上作乱,谋害皇嗣与皇妃,她该死。”

说罢,她闭上眼睛,抹掉自己满脸的泪水,一瞬间的坚强涌现后,她还是往后一倒瘫坐在了地上。

过了很久,漫长到蓁蓁都不记得是多久了,秋华终于冷静下来从怀中掏出太皇太后留下的那个瓷瓶塞到了蓁蓁手里。

蓁蓁将瓷瓶拢在手心里,她的右手在发抖,她就用左手紧紧握着右手,一直到握着瓷瓶的手指不再打颤了,她才说:“秋华,你再去下一碗面,要加一个鸡蛋,多放些葱花。我不会做,你知道我下厨总是弄得一塌糊涂,以前都是你们做给我吃的。”

秋华默默地起身去小厨房做面。等秋华端着面进来的时候,蓁蓁已经自己穿戴整齐坐在殿内,旁边是一个空食盒,她打开食盒将秋华煮的面放在其中,带着秋华来到昨日庭院旁的围房,守在门口的太监看见她自然地打开了门。

进门的时候蓁蓁伸出手握住了秋华,她能感觉到秋华的手和她一样冰凉,就像她现在心的温度。

而龄华,正坐在圆桌旁,她似乎受了些刑,衣襟坏了,头发也乱了,脖子上又是指印又是淤青,脸红肿着,嘴角也破了,模样甚是凄惨,绕是如此,她仍带着嘲讽的微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秋华开口哑着嗓子唤了一声:“龄华!”而后泪如雨下。

“你别叫我!你背叛主子伺候这个贱人的时候你想到我了吗?”龄华恨恨地说,往一旁吐了口唾沫,她又指着蓁蓁怒骂:“贱人,你当年在主子跟前卖乖,口口声声说会听主子的话要出宫去,我那时瞎了眼了,竟没看出你是这样厉害的角色,竟骗了主子也骗了我。结果哪,主子还在病中你就勾引皇上去了!我让你守着主子,你最后做了些什么?主子没了!你却得意了!我要是你做这背主忘恩的事早就躲起来了,你竟还有脸待在这宫里,你每晚睡在永和宫的卧榻上的时候,就没有半分不安吗?!”

“龄华,不是这样的,你为什么不能好好想想呢!蓁蓁不是这样的人。”秋华跑去拉龄华的袖子,龄华甩开她的手怒骂:“背主投敌的叛徒,别拿你的手碰我,我生来是干干净净的,也要干干净净地去见主子。”

秋华泣不成声,“你为什么不走,你留在宫里是为了什么呀!你怎么能那么傻!为什么要辜负主子给你的因缘!”

“我是傻!主子突然走了,我怎么能兴高采烈地嫁出去!我做不到!”龄华疯了一般上前抓着蓁蓁,“你以为我没有听到吗?万寿节那晚你的箫声,我全都听见了!你那时是怎么和我诉苦的说一切都不是你的意思,那你现在告诉我你是被迫伺候皇上的吗,你是吗!”

蓁蓁没有哭也没有惊慌,她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她冷漠地看着疯狂的龄华,由着她抓着自己的手腕, “康熙十七年二月二十五日那晚在翊坤宫,我是被人下了药迷晕的,主子娘娘大丧的时候皇上让贵主子来同我说要留我在宫里给我名分那时我拒绝了,我同皇上说我做不到,我要离开皇宫,就算不离开也不能做嫔妃。”说到这里蓁蓁凄惨一笑,“可后来我还是回来了,多讽刺,主子娘娘求了多年也没能有一儿半女,而我不过一晚就有了孩子。你骂得好,你骂得对,我背叛主子,我自己愿意伺候皇上,皇上也喜欢我,我如今又有身孕了,我是心甘情愿的,我甚至是高兴的,我高兴得忘了型了。”

“啪”龄华抬手就给了蓁蓁一巴掌,蓁蓁被她打得偏过头去,龄华正要打第二下,秋华一把抓住了她,“快住手,你从来就是这样行事冲动,主子生前就说过你,总担心你被人利用了,如今真是应了主子的担忧,你怎么不想想主子那时不是一天天好起来了,怎么突然就薨了,其中必有蹊跷,你怎么就这么糊涂,不去寻那害死主子的真凶,反而回过头来害蓁蓁呢!”

“你放开我!你别替这贱人说话,主子就是给她气死的!”

“龄华!你为什么不愿意好好想想!你知不知道赵福莫名其妙就死了,我查了多久也查不到那晚翊坤宫值夜的太监,那时候的事情都是蹊跷,你怎么不好好想想?”

龄华一把回扣住秋华的手,咬牙启齿地说:“我想了,我甚至想她也想了,我想她会记得的!我留在宫里就是想知道主子的死是不是另有蹊跷。可她呢?安安心心地给皇上生孩子,安安心心当她的吴常在,吴贵人,安安心心地在万寿日给皇上吹箫!”龄华说到这突然转向蓁蓁:“我日日都在想着主子的事,可你有吗!”

蓁蓁自己找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直视着龄华的眼睛说:“无时无刻。”

龄华被她的神情一下镇住,停顿了一会儿才说:“你骗我!”

“我还是这句话,信不信由你。龄华姐姐,我以为我们多年的情分,你总能理解我。至少不会这么赶尽杀绝。我想了一夜,你为什么这么恨我,可后来我发觉,如果我在你的位置我也恨我。”蓁蓁突然感觉到小腹被踢了一下,她一下子摸在肚子上,“他竟然在这时候踢我了。”

蓁蓁用袖子遮住肚子,道:“论对主子忠心,我和秋华都不如你。我想如果我在你的位置,我会和你一样的恨,恨我自己,恨这个从坤宁宫出来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她竟然忘记自己受过坤宁宫的天恩,忘记主子和皇上是夫妻,忘记主子对自己的期冀。”

“蓁蓁……”秋华忍不住掩面而泣。

蓁蓁走在龄华面前,不管她愿不愿意都拉着她的手说了下去:“龄华姐姐,忠心是不够的,就像安嫔,像主子,在宫中只有忠心、只有美貌、只有家世都是不够的。在这宫里要找一个真相只有心也是不够的,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龄华的眼神突然松动起来,她突然叫了一句:“那你为何不去告诉皇上,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让皇上做主。”

“去说什么?”蓁蓁柔声问她。“说皇上那晚能临幸我是因为有人给我下了药?说主子娘娘是被人害死的?证据呢?太医院的医案,主子娘娘临终的遗言,一切都没有异状,空口无凭我们拿什么让皇上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而不是我疯了?”

龄华颤巍巍地打量着她,从上至下,目及她的肚子的时候她一把甩开她恨恨地道:“狡辩,一切都是你在狡辩!你有了孩子了,你会先顾着他们,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你不会动手的。”

蓁蓁笑了,竟然是宽慰:“你,说得对。因为我有了胤禛,我会为了他去取悦皇上和所有人。我记得主子,这一辈子我永远都忘不了主子,主子被人害死的事我更忘不了,我同秋华发了誓,无论害死主子的人是谁,无论她躲在哪,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找到她给主子的仇。这是我永远不可割舍的部分,却不是全部,我还有胤禛,我还有这个孩子,我要护好胤禛和他!”

蓁蓁指着自己的肚子,抬眼看着龄华:“如果我还只是坤宁宫的蓁蓁,我不会来,我会去哭着要救你,拉着你去诉说原委。可我不再是我,所以……”蓁蓁打开了旁边的食盒,端出那碗面来。

龄华看见面,突然泪流不止:“你知道了,你还是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德阳门,不其实是那碗放在永和宫墙角的寿面。”蓁蓁从怀中掏出瓷瓶,缓缓将内里的液体悉数撒了进去,“姐姐,我最后一次叫你了,也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了,这面我还你,从此我只记得你是如何想杀我和我的孩子。”

龄华盯着她问:“除了赵福,你还知道什么?”

“脉案没有问题,太医们御前都回过话,说的一致。翊坤宫值守之人也遍寻不得。”蓁蓁苦笑,“还有,也是最重要的,主子临终前,什么都没说。”

“呵呵。我跟了主子十年,我懂,她太善良了,只是希望自己走了,我们都能平和。可惜我还是辜负了。”

蓁蓁谨慎地看着她问:“是谁把你藏在宫里的?是那个人指使你放火来烧死我的吗?”

龄华别过头。“你不用问,我要杀你只是为了替主子除去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意思和任何人无关。”

蓁蓁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个把你藏在宫里助你一臂之力的人就是害我害主子娘娘的人。”

龄华眼神有过一丝丝的动摇,旋即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那绝无可能。”

“为何不可能!”秋华紧紧握住龄华的手,“你好好想想再好好想想啊!”

蓁蓁眼神一动,问:“你的家人在哪里?”

龄华眼神闪了闪,想说的时候却停住了,她笑了笑:“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说过了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和任何人都没关系。”

说到此处连慎刑司都没有问出来的话蓁蓁知道她是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蓁蓁木然地扶着秋华往外走去,她打开门,夏日的艳阳照进这间阴冷的围房,在她跨出去的时候,龄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秋华,照顾好她。蓁蓁,记住你刚才的话。”

出了屋子秋华扶着蓁蓁的手心还在发抖,蓁蓁冷静地问:“你怕?”

秋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哽咽着说:“您做得对。”

“对?”蓁蓁的目光如此坚毅,看向慈宁宫花园的尽头,那里是慈宁宫大佛堂的黄瓦,是她接下来要去的地方,“那药没毒,被我换了墨汁,那碗面够难吃的。走吧,去慈宁宫,你说得对,那是龄华,我们不能不救她。”

秋华目瞪口呆,蓁蓁却扶着肚子,撇下她快步走向慈宁宫。

太皇太后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手中不停地捻着佛珠,她面色平静,可佛珠飞速的转动还是暴露了她听完蓁蓁一番话后的震动。

她的声音混合着佛香散在殿内:“你替她求情。”

“不是求情,而是您说,这事由我决定,我现在来告诉您我的决定。”蓁蓁挺直着背脊,朗声回话。

苏麻喇姑心有不忍,对着地上的人说:“吴贵人,地上凉,您有身孕,老奴先扶您起来吧。”

“苏麻喇,你退下。”太皇太后不再靠着软垫,而是俯下身,近身看着蓁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吗?”

“知道,你让我做的决定就是杀她,因为她该死,这等大罪,不株连家人都是开恩,死她一个便宜她了。”蓁蓁无惧地看着太皇太后的眼睛,一口气说了下去,“所以若是您来决定此事,说杀她,臣妾绝不求情。可您交给我,就不一样了。”

“呵。”太皇太后对地上这个小女子有了兴趣,“你倒把这个不一样好好给我说道说道。”

“吴贵人当然要杀她,但蓁蓁不行,孝昭皇后、龄华、秋华都于我有恩,往昔我于危贫之时,只有她们真心爱护过我,于孝昭皇后我付之忠心,于秋华我付之信任,于龄华往日我付之依赖,可她如今伤我在先,是不仁,但我不能做无义之人。”

蓁蓁深深叩头,“臣妾还是那句话,免龄华死罪,杖一百,发配乌拉交辛者库为奴,终身不得免罪,不得开释。往后她是死是活,受什么罪、吹什么风,臣妾都不会过问半句。”

“你太心慈手软了。”

蓁蓁伏在地上,摇头说:“您错了,臣妾不是心慈手软,臣妾是对龄华心慈手软。”

“心慈手软可是要遭罪的。”

“我知道。”蓁蓁肯定地说,“但您也要明白,如果是往日坤宁宫的蓁蓁,只会和她抱头痛哭。”

“我要不同意呢。”太皇太后离开软榻,勾住蓁蓁的下巴,姣好的绝世面貌她布木布泰何止看过一二,但这一次她却有了好奇和兴趣。

而于蓁蓁,眼前人的地位、阅历、权力让她惧怕,但她进这道门,说这些话,就是赌博:“您要出尔反尔,交给臣妾决定的事情您要是推翻,臣妾无话可说。”她眨眨眼,有那么一丝顽皮地掠过苏麻喇姑,“但臣妾想,您和苏嬷嬷多年情深义重,定能理解臣妾和龄华之间的过往,宫中求存不易,点滴恩情,不能不还。”

“很好。”太皇太后放开她,满意地对着苏麻喇姑说,“扶她起来,送她回去,余下的事情按照她说的来办。”

蓁蓁紧绷的心弦松了下来,但仍一丝不苟地叩首谢恩:“多谢太皇太后成全。”

“有情有义是好。”太皇太后依旧一手转动着佛珠,另一手拿起自己最爱的紫檀如意,“心软点到为止即可。”

“是,绝不过问。”蓁蓁举掌发誓,她不止是对太皇太后发的,也是对自己。

龄华姐姐,我做了能做的一切,坤宁宫的蓁蓁自此与你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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