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药师还是头一次被人这般嗤笑。
他有些狼狈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伸出手臂直接将丹药瓶钱老手中夺了过来。他厌恶地看了一眼钱老粗糙的手背, 抬高了声音朝着一旁站着的侍从说道:
“你们拍卖场的行情也太随便了, 我要申请换一个炼药师鉴定。”
一旁的侍从是一名娇美的女修士,她轻轻含着笑容, 语气温和地朝着炼药师说道:“非常抱歉,我们现在拍卖场只有钱老一名炼药师。而且,论说资历以及眼光, 钱老在炼药上可是是恶意抬价吧。”
“也许是有事耽搁了呢,我听说炼药宗和这家拍卖场很熟。”
众人不由地低声说着话,他们看着之前引导的那名侍从走上台前,在白余莲的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白余莲点了点头,她眼中的笑意不变,朝着众人宣布道:“刚刚那位道友由于灵晶不够却恶意抬价,所以现在已经离开拍卖场,从此以后,我们拍卖场绝不允许他入场。”
白余莲的话一出,全场哗然,甚至有人不由讷讷说道:
“原来……炼药宗比天机宗还穷啊。”
可不是嘛!
之前进入资产鉴定的天机宗弟子回来了,可一向以富裕著称的炼药宗的炼药师却一去不复返,还因为恶意抬价而被禁止踏入拍卖场半步。
这着实让他们有些惊讶。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邱扬都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他这个大老粗都觉得,听到这句话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们天机宗是真的穷啊,跟炼药宗当真不能比。
白余莲可不管众人在讨论什么,当侍从带回财产鉴定结果之后,拍卖会便继续下去了。
她抬起了手中的锤子,朝着众人说道:“由于刚刚有道友恶意抬价,导致这件僧袍价格虚高,现进行重新叫价,底价五百枚灵晶。”
方鹤再次举手叫价。这次也没有人想跟方鹤抢,毕竟之前方鹤可是有鉴定过财力的,三千块灵晶。
傻子才跟他一起叫价。
白余莲早就预料到眼前的情况,她抬起锤子,朗声宣布道:“五百灵晶一次,五百灵晶两次,五百灵晶三次,成交。下一个拍卖物品是……”
僧袍从拍卖桌中消失,出现在了一旁侍从的托盘里。侍从袅袅地穿过人群,在白余莲拍卖的声音中,站在了方鹤的面前。
方鹤从托盘中拿起僧袍,放到了自己的储物戒指中,随后又拿出一枚令牌,放在侍从面前的托盘中。
侍从的瞳孔一缩,即便在黑暗中,她也能够清楚地辨别出来。这个是他们拍卖行特有的令牌,一般这些令牌在一些贵客的手里。
她拖着托盘走了下去,身形隐匿在黑暗间。因此所有人都没有看到,此刻在她托盘上的并不是储物玉环,而是一枚令牌。
邱扬微微凑过身来,朝着方鹤说道:“你真是大手笔啊,用五百灵晶买一个僧袍。”他现在突然发现,这新加入的两个弟子,好像一个比一个富啊。
接下来的拍卖与他们无关。他们全程看着一件件珍贵的东西被各大宗门里的人买走。
终于,当一件珍贵的器具拍卖出去后,白余莲再次拿起锤子,朝着众人笑道:“接下来我们要拍卖的东西,是我们的压轴之物——静心丹。”
拍卖桌上光阴变化,一枚小小的玉瓶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静心丹一枚,五千灵晶起价。”
听到这个底价之后,全场沸腾。
“五千灵晶,我的天,就一枚静心丹,这也太夸张了吧。”
“这也就这些二流宗门能出得起这个价格了吧。”
“我看悬,要知道这些二流宗门之前可是买了静心仿丹的。”
在众人的讨论声中,一道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他单刀直入,毫不犹豫地将价格提了一倍:
“一万灵晶。”
听到这个价格,方鹤的心都不由地颤抖了几分。他的目光落在白余莲面前的丹药瓶上,只感觉到深深的羡慕。这么一枚丹药,就能抵得上他先前卖的静心仿丹的总和。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下一秒,头道:
“那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弟子?”
“钱岁,是我的名字。”他特意一字一句地说道。
若是常人,此刻待在钱老的对面,定然会欣喜若狂。
这可是钱岁啊!
元北界知名的炼药师,传闻曾有一流宗门用重金想要将他招揽,但都被他拒绝了。他从不收弟子,一个人做闲云野鹤,在这第二重天四处游走。有人说,他曾经用假名在元东界闯出过一片天地,但不知真假。
可即便如此,炼药师对于钱岁可是极为推崇。有人甚至将他的事迹特地一一摘抄下来,每天摆放到面前激励自己。
可以说,钱岁活成了众多炼药师想成为的那样。就连二流宗门的宗主,此刻站在钱岁面前,都要战战兢兢,琢磨一下自己的用语。
如今,若是被人知道,钱岁想要收徒,怕是整个元北界都会沸腾起来。
钱岁笑眯眯地看着方鹤,他越看眼前这个弟子越觉得满意。哪知,“甚灵”迟疑了一下,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他修长的手指抵在晶卡上,将它一点一点地往自己的方向扒拉过来。当晶卡全然握在手里之后,方鹤这才松了口气。
他抬眼,脸上的表情每一个都显露出几分真诚来。方鹤朝着钱老微微摇头,他双手合十说道:
“多谢前辈厚爱,可惜我一心向佛门,从未有过其他杂念。炼制丹药只是顺手而已。”
他轻轻站了起来,朝着钱老鞠了一躬。他的僧袍微微划过座椅,他直起身来,朝着大门走去。
他能够看出来,钱岁是真的想帮助他在炼丹一途中更进一步,除此之外,别无所求。对于钱岁,他是发自耐心地敬重,但不管怎么说,他对炼药一途的兴趣并没有这么强烈。
方鹤推开大门,他原路返回,在即将到达拍卖场的时候,看到一名中年男子正与他相对走来。
方鹤有留神注意到,在中年男子的胸口,刻着“元符”两个字。他的脚步一顿,转头望了过去。对方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急色匆匆,朝着他来时的方向走去。
当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后,方鹤这才转身,朝着前方继续走去。
拍卖场已经空荡荡的,只有邱扬一个人站在那里。方鹤上前惊动了他,他缓缓回头,朝着方鹤笑道:
“小师弟,事情都办好了?”
“嗯。”方鹤轻声应了一声,跟着邱扬,朝着大门走去。
街道较往常还要相对热闹一些,方鹤甚至还看到了几名二流宗门的人在一旁闲逛着。
邱扬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瞥过这些二流宗门的弟子,眉眼微蹙,走远了些后,他才朝着方鹤说道:
“看来这次各峰比试,会比想象中的要隆重很多。”
“刚刚看到的那些二流宗门的弟子,或许都要前来参加观看,毕竟这可是天机宗的盛事。”
方鹤有些恍然。他这才意识到,三天过后,便是天机宗的各峰比试了。踏入天机宗的峰脚,他便能感觉到整个天机宗开始活了起来。
天机宗的镇宗阵法此刻已经全然运转了起来。周围充斥着浓郁的灵气,方鹤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毛孔舒张开来,整个人疯狂地开始吸收周围的灵气。
在这个时候,方鹤能够感觉到一股威压轻轻的、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的,朝着他扫了过来,像是尘封了的巨兽,突然亮出爪牙。直至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后,巨兽才全然平静下来,又陷入了往日的酣睡状态。
“这是……”方鹤瞪大了眼睛,他的视线落在面前的山峰上。他此刻感觉到面前的及天峰带着一些奇妙的气息,玄奥而又深刻。它与另外的三座山脉并肩而立,直插云霄,四座山峰中间蕴含着无穷的奥义,互相牵引,相互依存。
这个时候,方鹤这才意识到,天机宗是真的不简单。
果然不愧是曾经的一流宗门!
邱扬倒不是第一次见识到宗门的牛逼,这也是为什么,天机宗的弟子对自己的宗门充满了自信。
他们相信,这只是暂时的龙困浅滩罢了。
此刻见到方鹤脸上流露出的惊异之情,邱扬不知道为什么带着些许的自豪,朝着方鹤介绍道:
“这是我们宗门全然开启的一个状态。届时,会有四方来客,站在预天峰的山头,观看我们的各峰比试。”
之所以将镇宗大阵开启,除了向外展示一下天机宗的实力之外,更是对其他宗门的一种威慑。
方鹤点了点头,他抬步踏进阵法,微微一晃眼,便出现在了及天峰上。
及天峰各个弟子的状态也与往常不同。往日广场上,到处都是摔打和肉搏的声音。及天峰的弟子每次都要在这里进行“友好”的交流。可如今,广场上空无一人,倒是每个弟子的房间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尖叫声。
“什么东西,我之后会变成女修士?”
“及天峰会在各峰比试中获得第一名?错了错了,重来。”
“哈哈哈哈哈,我的占卜终于有一个准确了。”
各种声音相互交错,方鹤这才发现,及天峰的弟子此刻收敛了自己身上的暴脾气,耐心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开始进行占卜。
邱扬作为及天峰的大师兄,他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理。因此在踏入及天峰之后,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方鹤也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他坐在自己的蒲团上,朝着面前的金尊佛像思考了一会儿后,便将之前在拍卖会上拍卖到的那件僧袍从储物戒指中拿了出来。
他的指尖触摸着僧袍。僧袍的材质一般,摩挲在指腹间微微带着几分粗糙。他将衣袍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依旧没有看出几分不同,倒是直接将他白嫩嫩的掌心给磨红了。
白皙的皮肤中磨蹭出了一片红润。
方鹤将僧袍摊在了地上,目光停留在僧袍的领口处。如若不是“佛门重地”这四个字出现在这僧袍上,方鹤根本就不会去看它一眼。这件僧袍的质量,还没有方鹤身上这件好。
方鹤坐在地上,皱眉思考了一会儿,最终灵识沉入储物戒指中翻找了一会儿,再次将那枚令牌拿了出来。
他拿着令牌缓慢靠近僧袍的领口,让令牌紧紧贴在衣领上时,“佛门重地”和“佛门重地”互相重合。停顿了很久,依旧没有出现什么变化。
方鹤摸了摸下巴,正准备撤开令牌,再好好研究一下时,便有一道冲天的金光从天而降,径直穿过方鹤的房道:
“大概是我的向佛之心打动了佛祖,佛祖显灵了吧。”
佛祖显灵。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总觉得这个解释有那么一点扯。但此刻,倒是唯一的解释了。
祖合不由地拍了拍方鹤的肩膀,大笑道:“看来我们的小师弟极具慧根,且跟佛有缘,不然怎那么可能在还未剃度的情况下,就能够激起如此意象。”
天机宗的占卜不分术法。方鹤越是与佛有缘,便越能够说明,他在占卜上也可能会有一定的天赋。
毕竟,佛家不是还有什么筒签算卦之说嘛。
祖合朝着一旁的师兄们拱了拱手说道:“那师兄们,既然我们甚灵小师弟没事,我们就不要待在这了。现在留点时间给小师弟巩固一下机缘吧。”
佛祖显灵,这对一个佛修来说绝对是一件大事。如果抓紧机会,说不定能够在佛法上精进一步。
因此,在确定方鹤无视之后,祖合提出了这个建议。及天峰的师兄们这才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点了点头,一时间心中充满了慰贴。
甚灵这个小师弟居然能够暂停领悟来跟他们解释,这显然是多么深厚的师兄弟情。
因此,他们连连点头说道:“那我们就不耽误师弟了,师弟你继续。”
方鹤还没来得及回话,便看到站在前面的师兄一个大跨步向前,伸出粗壮的手臂,直接替他拉上房门,“砰”的一声,房门紧闭。
方鹤眨了眨眼睛,有些哭笑不得。刚刚那道金光,确实对佛修来说很是受益,但方鹤偏偏就不是佛修。
他只能遗憾地看着那残留在空中的金光缓缓消散在众人的面前。
倒是……
方鹤看向了摆在供桌上的金尊佛像,如若他没有看错的话,他的这个用纯金打造的佛像,他身上的金色更加灿烂了些,像是被金光洗礼了一番。
方鹤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佛像,根本看不出什么,便直接坐在蒲团上,闭上眼睛休憩了一会儿。如果他没有预料错误的话,之后,怕是他便不会有什么休息时间了。
果然,当他再次打开房门的时候,方鹤就被莫及天叫了过去。这是方鹤第二次看到莫及天。
她依旧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衣衫,白净的脖子微微露出一角,显现出几分柔弱。此刻她上下打量了方鹤一眼,毫不掩饰心中的惊奇,朝着方鹤轻声说道:
“我倒没有想到,天机宗第一个扬名的弟子居然是你。站着别动,我来给你占卜一下此次这道金柱的出现,究竟是福是祸。”
修真界像来说不准福祸二字。有的时候,福依祸,有的时候,祸生福。到达莫及天这种境界的人,他们自然能看出那道金光中承载着多少福气。别的不说,光是能在一瞬间让灵米疯狂生长,改变一片区域的时光,这个功力,哪怕是莫及天,她都望尘莫及。
见到方鹤点头后,莫及天缓缓闭上了眼睛。方鹤能够注意到,她眉间的那丛花朵,占据在最中心的那一朵,微微移动了一点位置,随后她再度睁眼,她的眼白全然消失不见,留下的是一簇漆黑。
就像是颠倒了时空,抓住其间的缝隙,进行探询一般。
然而片刻之后,莫及天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番,她的嘴角溢出了些许的鲜血。等到她再度闭眼睁开的时候,她的眼睛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
“奇怪,真是奇怪。”莫及天缓缓说道,“我倒是测不出你的福祸来,仿佛你身上的因果线和另一个缠绕在一起。你的身上,有别人的气息。”
方鹤的心头一跳,别人的气息……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谢灵台。方鹤没有想到,占卜之术当真如此神奇,竟然能够从他身上窥测到这一点。
但是很快,谢灵台的声音便在方鹤的耳旁响起。他的声音沉静,带着淡淡的思索:
“这人说的不是我。”
在放弃搭建登天梯之后,谢灵台便有更多的时间注意方鹤这里。在莫及天说出他的那句话之后,他便立即回应道:
“以她的功力,还无法占卜到我的存在。或许,你的身上还有别人的气息。”
说到这里,谢灵台的语气微微变得奇怪。一想到他一手教大的方鹤身上,居然还有除他之外的、别人的气息,他就有些不自在,就连他的声音,较往常都要变得沉闷了些。
方鹤倒是没有注意到这点细微的变化。他皱眉在思考着谢灵台这句话。他身上的气息不是谢灵台的,那会是谁的?
不知为何,他联想到了莫及天刚刚口中提到的另一个陌生的词——
因果线。
是之前,他穿上僧袍后,看到的那密密麻麻繁复缠绕的金色线条和红色线条吗,那些就是莫及天空中的因果线?
莫及天看到方鹤也一脸皱眉不解的样子,便知道他也得不出什么结论来。她袖袍一挥,对着方鹤开解道:
“不就是因果线缠绕在一起了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若那道气息是女子,那便是一段美好佳缘,若是男子,那便可以把酒言欢,畅谈往事,何不快哉?”
说完这句话,莫及天停顿了一会儿,朝着方鹤说道:“就是不知道你那道光柱,究竟是好还是坏。”
“但不管怎么说,你最近几日可是名人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甚灵这个名字了。”